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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舞的代价

1998-09-02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编者按:印度女作家阿伦德哈蒂·罗易的长篇小说处女作《卑微的神灵》(TheGodofSmallThings)出版后广受好评,去年更赢得了英国布克小说奖,引人瞩目。这里选登的是该书的最后一章。

当这所老房子已经合上它昏花的眼睛,沉入到睡梦中,阿母,在白色的衬裙外面披着查科的旧衬衫的阿母,从卧室走向前廊台。她急促地走来走去,充满躁动野性地走来走去,即使停住脚步,她也不能安静下来。然后,她坐在一把宽敞的椅子上。它的上面,是那个发出腐败气味的、眼睛像纽扣一般的北美怪兽的头,和幼小的被祝福者约翰·埃泼与阿莱约提·阿妈吉的肖像画。她的孪生子已经入睡了,他们的睡相是那种玩得精疲力尽时的睡觉样子———他们的眼睛是半睁着的,她的两个小精灵。这是他们从父亲那里遗传下来的睡相。

阿母打开她的桔子形状的半导体收音机。一个男人的声音杂着沙沙的噪音传出来。一支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英语歌曲。

她坐在黑暗中。一个孤寂的目光闪烁的女人,巡视着她的深怀怨恨的姑母经管的花园,听着一只桔子。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回荡在夜空。它越过湖泊和河流。越过茂密的树梢。经过黄色的教堂。经过学校。颠簸过肮脏的道路。攀上高高的台阶。它最终来到她的耳旁。

倾听着音乐,她看到那些疯狂的昆虫围绕着灯光飞舞,竞相扑向自己的死亡。

歌曲的词句在她的头脑中轰然爆炸。

没有时间允许迷失

我听到她在呢喃

实现你的梦想吧

在它们溜走以前

逝水年华眨眼之间

带走你的梦想化作云烟

还有悲伤的你

将会失去你的信念

阿母抬起了她的膝盖,把它们紧紧地抱住。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些歌词和她的处境是如此地相一致。她狂热地凝视着花园。奥莎·巴诺鸟飞行着作一次夜间的巡视。新鲜的花烛科花卉闪烁着钢蓝色。

她又坐了一会儿。歌声消失已经很久了。突然间,她从她的椅子里站起来,像一个女巫一样走出她的世界,走向一个更好、更幸福的地方。

她飞快地穿过黑暗,就像一只昆虫追随着飞逝的光束。她对于通向河边的道路熟悉得像她的孩子们对它一样熟悉,即使蒙住她的眼睛,她也能找到路。她不知道是什么使得她会慌慌张张地穿过那灌木丛林。那使得她转了一个弯,来到米那采尔河无声无息的河岸上。她啜泣着,好像她已经赶来得太晚而丧失了什么事物了。好像她的生活就完全依赖着要及时地赶到这儿。好像她知道他将会在这儿,在这儿等待。好像他知道她会到来。

他在这儿。

他知道。

这个念头在今天下午溜进了他的心中。它非常清晰。清晰得像一把刀锋利的刀刃。当历史已经脱轨。当他用他的手臂高高地举起她的小女儿。当她的眼睛告诉他,他不再是唯一赠送礼物的人,她也有礼物要送给他,这是为了回报他的船,他的盒子,他的小小的风车,她将会回赠她的微笑和深深的酒窝。她的光滑的棕色的肌肤。她的闪着光泽的肩头。她的略带斜视似乎总是看着别的什么地方的眼睛。

他不在那儿。

阿母坐在通向河面的石头台阶上。她的头埋在她的手臂里面,她忽然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地愚蠢,竟然如此地确信,如此地肯定。

更远一些的河流下游,维路沙躺在河水中心的水面上,眼睛望着星空。他的瘫痪在床的哥哥,他的一只眼睛的父亲,已经吃完他为他们做的晚餐,已经睡觉了。因此,他现在是自由地躺在河水上,慢慢地随着水流漂移。一根圆木。一条安详的鳄鱼。椰子树向着河水俯下身子,看着他飘流。黄色的竹笋渗出了竹泪。小鱼儿放肆地对他卖弄风情。它们啄得他浑身舒坦。

他翻过身来开始游泳。他逆着水流,向上游游过去。游了一会儿,他在准备转身的时候,向河岸看最后一眼。他踩着水望去,因为有过这样的确信而感觉到它愚蠢了———他竟敢如此地肯定。

当他看到她,瞬间的震惊几乎让他溺水。他使出全部的力量才能继续浮在水面上。他踩着水,站在昏暗的河水中间。

她不会看到他的头在昏暗的水面上起伏漂动。那可能是什么东西。一个漂浮的椰子。有无数的理由使她不会注意到他。她的头埋在她的手臂里面。

他却看着她。他抓住他的时间。

他如果知道,他正在走进一条隧道,它的唯一出口就是他的毁灭,他会不会转身而去?

或许会。

或许不会。

谁能说得清?

他开始向她游过去。非常安静地,无声地切开水面。当她抬起头来看到他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到达河岸。他的脚踩在河床的淤泥里。当他从昏暗的河水中站起来,走上石头台阶,她顿悟了,他们所处于的世界是属于他的。这是他的世界。他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属于他。这河水。这淤泥。这树林。这鱼。这星星。他十分轻易地穿过这个世界。当她看着他,她顿悟了他的健美的意蕴。他从事的体力劳动是怎样地塑造了他。他用来锯砍凿削的木料怎样地锯砍凿削了他。他的全部劳作,他在木板上画出的每一根线条,他钉下去的每一颗钉子,他制造的每一件木器,全都凝聚在他的身上。它们把它们的印记留在他的身上,给予他以力量,给予他以超常的魅力。

他用一块薄薄的白布扎在他的腹部,从他黑黑的双腿之间穿过。他摇着头发上的水珠。她可以在夜色中看到他的微笑。他的白色的、突然的微笑,他从童年时代一直带到成年男子时代的微笑。他的唯一的奢侈品。

他们就在那儿互相凝视着。他们什么都不想了。这一刻已经来了,而且正在离去。粉碎桎梏的微笑就在他们前面召唤着。可是这将是太晚太晚。

太晚了。

他站在她的面前,河水的水珠从他身上滚落。她仍然坐在台阶上,看着他。她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苍白。一阵突然的寒气袭击了他。他的心怦怦乱跳。这是所有的过错中最危险的错误。他误解了她。在他的想象中,全部的事情都是虚构出来的。这是一个陷阱。有人埋伏在灌木丛中窥伺着。她是一个美味的诱饵。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他们已经在游行中看见了他。他力图让他的声音显示出漫不经心,平平常常。他的声音有一些沙哑。

“阿母库提……你在这儿有什么事吗?”

她带着全身的力气扑向他。他仅仅是站在那儿。他不敢抬起自己的手臂拥抱她。他在发抖。是因为冷。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痛苦的渴望。尽管他感到恐惧,但是他的身体还是准备接受这迷人的诱饵。它要她。迫不急待地。他的水气打湿了她。她用手臂拥抱他。

他企图作出理性的判断:可能发生的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我可能失去我的一切。我的工作。我的家庭。我的生命。我的所有的所有。

她能够听见他的心在狂乱地跳动,像用锤子砸得砰砰直响。

她拥抱着他,直到他的心平静下来。

她解开她的衬衫的纽扣。他们站在那儿。肌肤贴着肌肤。她的棕色映衬着他的黑色。她的柔嫩映衬着他的坚硬。她的结实的小菠萝般的棕色乳房(它搁不住一支牙刷)映衬着他的平滑的黑檀色的胸膛。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河水的气息。她闻到了他身上特殊的令贝比·科查玛无比厌恶的帕拉万的气息。阿母伸出她的舌头,在他的喉结下面的浅窝里,在他的耳垂上,去尝试这气息。她把他的头拉得低下来,亲吻他的嘴唇。一个密云重雾般的亲吻。一个寻求以亲吻回报的亲吻。他回吻了她。起初是犹豫不定的回吻,然后就急不可待。慢慢地,他的手臂环抱着她了。他抚摸着她的后背,非常轻柔。她感觉到在她的肌肤上抚摸的他的手掌。粗糙的。布满老茧的。砂纸般的。他非常小心地抚摸着,害怕弄疼了她。她可以感觉到,在他的感觉里,她是多么地柔嫩。她现在是通过他来感觉自己。她的皮肤,只有他正在接触到的那些部分是存在的,她的其余部分都化为云烟弃她而去。她感觉到他贴着她的身体在战栗。他的手放在她的翘起的臀部上(那儿可以搁得住整整一排牙刷),使劲地把她的腹部压向他自己,让她知道他是多么想要她。

充满活力的肉体设计了这舞蹈。它宣告可怕灾难的时刻已经降临。它支配着他们的肉体彼此互相赠答的节律。因为他们早已知道,为了这每一次极乐的战栗,他们都不得不付出同样大的痛苦;因为他们早已知道,他们能够越出雷池多么远,他们就不得不被拖回去多么远;所以,他们后退了。他们互相折磨。他们迟疑地把自己给予对方。可是,这反而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这只能是强化了他们彼此的渴望。这只能是让他们付出更多的激情。这只能是抚平了他们之间笨拙的、陌生的、粗鲁的爱的皱纹,把他们激发到狂热晕眩的境地。

在他们的身后,河水有节奏地流动,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就像是一匹飘舞的长绸。黄色的竹笋流着眼泪。

夜神将胳膊肘倚靠在水面上,静静地望着他们。

他们躺在芒果树下。在这儿,就在今天下午,一棵灰色的老的船树和船花和船果被一个“流动的革命共和国”给推翻过来。一只黄蜂。一面旗帜。令人惊讶的一头发卷。一个“东京之爱”扎成的“喷泉”。

那熙熙攘攘的、匆匆忙忙的船的世界已经逝去了。

白色的蚂蚁忙着去觅食。

白色的瓢虫急于回家。

白色的甲虫匆匆地逃离光明往地底下钻。

白色的蚂蚱演奏白色的小提琴。

白色小提琴上演奏出白色的悲伤的音乐。

所有这些全都消逝了。

留下的是一片船形的平坦而干燥的空地,干干净净地为爱作好了准备。好像艾沙本和拉赫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地方,他们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像在阿母的睡梦中,这对孪生兄妹充当了爱的助产士一样。

阿母现在是赤裸着身体,缠绵在维路沙的身体上面了。她的嘴唇吞噬着他的嘴唇。他把她的长发披散在他们身上,如同帐篷一般。她的孩子们在想要逃避外边的世界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她沿着他的身体向下滑动着,把他身体的其它部分介绍给自己。他的脖子。他的乳头。他的巧克力色的腹部。她从他凹陷的肚脐中啜吸最后一滴河水。她用她的眼皮压迫他的雄壮的勃起。她品尝着他,她的嘴里感到一种咸味。他坐了起来,把她的后背转向他。她感觉到在她的身体下面,他的腹部紧绷绷的,硬得像一块板。她感觉到她身体上的汗珠滑落到他皮肤上。他把她的一只乳头吞在嘴里,用他的布满老茧的手掌抚拍着她的另一只乳房,就像在天鹅绒上面罩了一层砂纸。

在这一刻,她把他引导到她的身体里面去的时候,她一下子撞上了他的激情迸发的、青春火焰訇然而起的目光,他的意外地发现了生命奥秘的惊奇的目光。她微笑着拉他倒下,就好像他是她的孩子。

一旦他进入她的身体,攫住他全身的恐惧就完全溃散,生命本能取而代之了。生命的代价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虽然在后来,贝比·科查玛不屑地说这是廉价交易。

它是什么?

两条生命。还有两个孩子的童年。

还有,对于那些冒犯命运的人们的一堂历史课。

朦胧的眼睛对着朦胧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一个神采奕奕的女人向一个神采奕奕的男人敞开了她自己。她就像是一条洪水泛滥期的又宽又深的河流。他在她的波浪中航行。她能够感觉到他向她的身体挺进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狂暴地。盛怒地。他要求被允许更加地深入。深入。仅仅是在她的状态和他的状态协调的时候,或者他遇到拒绝的时候,他才有所停顿。仅仅是在他已经深入到了她的最深的深度,以一种抽噎和震颤为标记,他被淹没了。

她贴在他的身体上。他们的光滑的身体上渗出了汗珠。她感觉到他的肉体一点儿一点儿地离开她。他的呼吸慢慢地变得正常了,她看到他的眼睛变得清澈了。他抚摩着她的头发,他察觉到,这次结合,在他已经是平息了,她却仍然处于亢奋和震颤之中。轻柔地,他给她翻转身体,用他的白色的湿布头给她擦去身上的汗珠和砂砾。他轻轻地覆盖在她的身体上,细心地不把他的重量压在她身上。细小的石头子钻进他的胳膊的皮肤里。他亲吻她的眼睛。亲吻她的耳朵。亲吻她的胸脯。她的腹部。她的由于她的孪生子而得到的七条银色的妊娠纹。她的从肚脐往下到她的黑色三角形的线条,它告诉他她需要他到哪里。她的双腿内侧最柔嫩的肌肤。然后,木匠的双手托住了她的臀部,一条不可接触的舌头接触着她的最隐秘的部位。在她的酒杯中长久地啜饮而且沉醉。

她为他舞蹈。在这块船形的土地上。她的生命之舞。

他抱紧了她,他的后背倚靠在芒果树上。突然间,她的眼泪和笑声同时地爆发出来。然后,似乎是一种永恒,实际上不会超过五分钟,她倚靠着他睡了片刻。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荒废的七年时光,像一只迟钝的铁孔雀,以沉重的颤抖的翅膀,遗弃了她,独自飞扬到阴影中。在阿母的道路(通向成年和死亡)上,出现了一片小小的洒满阳光的草原。青铜色的茅草点缀着蓝色的蝴蝶。在它之外,就是深渊。

渐渐地,恐惧感又潜入他的心中。为了他已经做的。为了他知道他还要再次做的。为了他还要继续地一次次地做下去的。

她因为听到她倚靠的他的胸膛中的怦怦跳动声而醒来。好像它是正在紧张地寻找一条出路,为了这一根可以自由活动的肋骨,寻找一个隐蔽的折叠门。他的手臂仍然拥抱着她,她能够感觉到当他的干燥的长老茧的手掌抚弄她的时候,他胳膊上的肌肉的运动。在黑暗中,阿母向着自己微笑了,她想,她是多么地爱他的手臂,爱它的形状,爱它的力气,她在它们的保护下休息是多么地安全———实际上,这是她所能找到的地方中最最危险的地方。

他把他的恐惧折叠成一朵完美的玫瑰。他把它托在手掌上。她从他手中接过它,把它插到她的头发上。

她靠紧了他,渴望着钻进他的身体里面去,更多地接触他。他把她团到他弯曲的身体里。一阵微风掀起了河水,冷却着他们火热的肉体。

有一点儿冷。有一点儿潮。有一点儿寂静。

但是,此时此地,应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个小时以后,阿母轻轻地把自己从他身上脱离开。

“我必须走了。”

他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动一下。他看着她的裙子。

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是最要紧的。他们知道,他们要问对方的所有问题,就是这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永远。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一点。

甚至在后来,在随着这一夜而来的13个夜间,本能地,他们只谈论些琐碎的事情。重大的事情只能是无法言说。他们知道,他们是无路可走,无处可去。他们双手空空。他们没有将来。所以他们只是说些细小的事情。

当蚂蚁咬噬对方的屁股的时候,他们会放声大笑。当笨拙的毛毛虫爬到绿叶的边缘,无法平衡它自己,慌慌张张地翻滚着掉下来,他们会放声大笑。当那些小鱼儿总是追随着维路沙,并且用嘴啄他的时候。当一个螳螂特别虔诚地祈祷的时候。当一个住在历史的房间昏暗护廊墙壁缝隙里的小蜘蛛用一点儿垃圾伪装它自己的时候———一只银色的黄蜂翅膀,一角蜘蛛网,一星灰尘,一片碎叶子,或者是一只死去的蜜蜂的空躯壳。维路沙用马拉雅拉姆语称呼它柴普山布兰,高贵的垃圾。一个夜间,他们贡献给它一件新盔甲———一片大蒜皮,而且深深地冒犯了它。它从他藏身的地方爬出来,奔向蒜皮,又被其气味所吓退,愤怒地,毫无遮掩地,露出鼻涕般的颜色,退回它的根据地去。好像它在哀叹他们在衣服上的鉴赏力。在那几天里,它坚持着自己对于衣服的欣赏品味,一直拒绝接受他们的馈赠。这片被拒绝的大蒜皮就一直呆在那里,像一种过了时的世界观。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哲学家。然后,它就破碎了,柴普山布兰,恳求着一件新的完整的礼服。

不用经过各自的或者共同的认可,他们就把他们的命运、他们的将来(他们的爱,他们的狂热,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无限快乐),都同它联系到一起。他们每一天的夜晚都要察看它是否还活着。随着时间的推延,他们的心情越来越恐慌。他们烦恼于它的脆弱,它的微小,它的伪装的适当,它的若有其事的自我毁灭的骄傲。他们逐渐地爱上了它的选择品味,它的蹒跚而行的尊严。

他们选取了它作为他们命运的征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命运是非常非常地脆弱和琐屑的。每一次他们分别的时候,他们互相交换的只有一句话,一个小小的允诺。

“明天?”

“明天。”

他们知道,事情可能在一天中就发生变化。对于这一点,他们的感觉无疑是正确的。

关于柴普山布兰,他们是错误的。它活得比维路沙要长寿得多,繁衍了许多后代。

它死于自然的原因。

在索菲·摩尔到来的那一天晚上,他们的第一个晚上,维路沙看着他的爱人的裙子。当她穿好裙子,她面对着他蹲下来。她用她的手指紧紧地触摸他,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串鸡皮疙瘩。就像一支宽粉笔在黑板上的痕迹。就像微风拂动在水稻田上。就像喷气式飞机的烟痕留在教堂上面的蓝色天空中。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把她拉向他。他闭上眼睛,闻着她的肌肤。阿母笑了起来。

是的,玛格丽特,她想道,我们互相都这样做。

她亲吻他紧闭的眼睛,站了起来。维路沙的后背倚靠着芒果树干,看着她走远。

她的头发上有一朵干了的玫瑰。

她转过身来,再一次地说:“纳尔蕾。”

这是马拉雅拉姆语———明天。

(TheGodofSmallThings,RandomHouse,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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